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演講紀錄【李明璁老師】∣從社會學角度來談談流行樂

主講人∣ 李明璁老師
講題∣ 從社會學角度來談談流行樂
主持人∣ 吳明益老師
日期∣ 2022.06.14
地點∣ Google Meet 線上演講

【演講紀錄∣李東霖】

音樂跟社會的關係,從古典音樂以降,到20世紀的流行音樂所謂的genre(類型),不論是創作美學、意圖,乃至於更大的社會結構與脈絡,到底會對於曲風、詞曲構成產生什麼樣的影響?我們要從社會學的角度來談論,但也不僅止於音樂文本本身,甚至是反過來理解音樂可能用什麼方式改變社會,或是預告了社會怎麼樣的結果。不論社會與音樂怎麼互相影響,基本上是sociology of music (音樂社會學)討論的兩個方向。

因為時間有限,所以第一我們會聚焦在台灣的流行音樂,第二會談台灣一百年的音樂發展中的結構化問題。因此,我也希望以各位的成長經驗(聽過或是經歷過)來跟大家分享。
  
談到音樂的構成,音樂跟聲音有關、跟聲響有關,不論是Sound、Voice、Music,有時更涉及人對於聲音的想像(可能認為是噪音),「如何馴化噪音變成是悅耳之音」──這是社會學有趣的命題,即「再組織化噪音」。好比電子音樂如何誕生,不管尖銳或低沉,都讓音樂的原真性更加被放大感知,但同時也會有非意圖性製造出來的聲音,這裡面的歡喜憂傷與感受性,跟社會有高度相關。乍看之下有沒有「feel」是個人性的,但其實是高度社會化的,可能是年紀(同儕影響、親密關係)的關係,比方說喜歡同學喜歡的音樂但不喜歡父母的音樂,就是開始社會化的指標──「開始比較」;也可能是公眾的關係,比方社會集體的氛圍、法律、政治,會形成一種structure of feeling (感知結構),對於某種特定訊號的偏好,像是日治戰後時期後50年,對於芭樂(balad,感傷通俗的)歌曲有很強烈的喜愛,直到2000年才慢慢地在流行歌系譜中出現其他種樂曲,顯然是有外部的因素規制/阻隔/影響大眾前進的可能性。

社會學中有社會決定論,由社會巨觀影響個人;但也有另一派強調微觀的社會學,談論個人行動的社會學,讓我們知道個人對社會結構造成一些突破或修正的可能;所以要把社會學內部不同的矛盾體系,放入大的社會學想像,並理解到個人與個人和個人與社會,三者如何交織出人的行為思想與感官經驗。

台灣的歷史特別反應了這樣的微觀觀點,早期(1920)有錢人聽古典音樂,後來古倫美亞(Columbia)公司把音樂從美國到日本再帶到台灣,後來負責人不僅只代理,增加了自錄南北管與歌仔戲。同時間電影與默片成為大眾的休閒娛樂,漸漸發展出了「歌星」,以《雨夜花》的演唱人為起始。但我想從聽不見的歌來開始說社會結構對於個人行為的規訓,比方說「禁歌」不僅是禁止發行,也可以強迫修改詞曲,放在台灣歷史脈絡來說,可以說流行音樂史是一部「禁歌史」,相對於90年代後至今的30年,前面有60年的禁歌史來說,還有很多需要理解的。大家熟知的《雨夜花》在這樣的歷史下,變成皇民色彩非常嚴重的歌曲。其特色有「去台灣化」、「再中國化」、「去日本化」三位一體(惟根據歷史角度來看,「禁歌」與流行同步並進),以《出版法》(1973年)做為主力管制。此處的Censorship(審查機制) 當下看起來不僅是理所當然,但事後看來其正義凜然卻極其荒謬,因為審查機制來自於自己(傅柯的「全景監控」概念)。

統治者與民間的讓步與施壓,在流行文化上非常不穩定與強烈,且具有「超前部署」下個時代想像的特性。1979年,校園民歌歌手楊祖珺收入了李雙澤的歌曲而遭到禁止,卻因此預見了很多未來政治思想的浪潮。荒謬嚴厲的審查度穿透了1970年代,當時口號是「唱自己的歌」,卻是一體兩面地變成「審自己的歌」,是傅柯說的「全景敞視主義」(Panopticism),如同圓形塔台,內部有警衛可以看到每一個鐵條房門的內部,內部的人無法知道自己又沒有正在被監控,卻也知道無時無刻都可能被監視;也因為是圓形的,其他犯人也可以互相注視,最後是基於前兩者的監控而產生的自我監控。又比如羅大佑的《捉泥鰍》,主角原本叫做小毛,但唱片公司改變成小牛。直到1990年代,伴隨民主化自由化,以及中國市場對於台灣過往20年音樂的饑渴想像,台灣就與韓國產生了黃金交叉,韓國的語言並非世界強勢語言,卻在20多年後的現在變成強勢文化;但台灣卻沒有在此找到新的平台,台灣發片量下降,反而在中國的商演變得更高,在此之下台灣本身開始了獨立音樂的獨立時代,比如陳綺貞(1975-)、五月天(1975/6-),獨立樂團閃靈(1976-),以及新台語歌謠的進化(以《春天的花蕊》為政治結合音樂的代表,而現在只有少數幾位天王有守住偶像的地位(張惠妹、周杰倫等)。

本次講座從禁歌到現代的流行音樂,希望透過串流來聽音樂的年輕朋友們,在改變聽音樂習慣的時代裡,不受到經濟資本的阻隔,但其實這樣的無限制或許反過來說也就是過去時代內部的深刻,像是串流時代「專輯」的概念消失了,不再有起承轉合;以及Youtube被30秒一首的Tiktok撼動,讓許多歌曲受到話題化、副歌化的轉折,成為了敘事破碎的境地,但到那時候人們始終會回過頭來找尋「敘事的力量」,到外部音樂的聆聽到內部聲音的召喚,彷彿鐘擺效應有一天會再回來。最後我想引用小說家村上龍的話,「音樂是種快樂的戰鬥」,是成本最低可以進行的戰鬥,並且只要打開耳朵,聆聽就是改變的第一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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